见到周广仁教授是在她家客厅里。她本人和她的家都与常人的想像相差甚远: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她的家,由于空间的狭小显得有些凌乱。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坐在沙发上希望随便聊聊。听说她日程很忙,除了校内校外的课程,最近还忙于四场“周广仁70寿辰系列音乐会”。没等记者发问,还是周先生自己先讲起了她的过去。
“1928年我生在德国的汉诺威,从小就十分喜爱钢琴。当时,由于家庭经济拮据,直到10岁那年我才有了一台梦寐以求的钢琴。青年时代我一直在上海学习音乐,钱琪、丁善德等都曾是我的老师。当时,上海这个半殖民地,聚集了一些世界上一流的音乐家,我很幸运地成为梅·帕契、马库斯、贝拉·贝莱等大师的学生。解放前夕,就在我决定赴法留学,一切手续都已办妥时,上海音乐学院老院长贺绿汀的一句话让我留在了祖国:‘你留下吧,祖国需要你,国家会培养你的。’正是这句话,影响了我的一生。”
1951年,周广仁在“第三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钢琴比赛中获奖。1955年,她来到北京,在中央音乐学院苏联专家塔图良班上进修,后来留校任教,同时先后担任中央歌舞团、中央乐团独奏演员。次年,她在首届“舒曼国际钢琴比赛”中获奖,成为我国第一位在国际上获奖的钢琴家,开始了她人生最辉煌的阶段。
然而命运并没有总是对她特别关照。在60年代“文革”期间,一次意外无情地剥夺了她左手的灵活;80年代,又一次事故再次使她的右手严重致残。这样的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残忍的,更何况是一位靠双手实现人生价值的钢琴家。然而她并没有被这不公平的现实所击垮,凭着对音乐的无限挚爱和执著,凭着坚强的毅力,她克服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痛苦和困难。周教授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对我来说每一次回忆都是痛苦的,它给我的一生留下了阴影。我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钢琴对我来说,不仅是爱好,更是一种精神寄托,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然而也正是钢琴,使我有勇气面对那段痛苦的日子。”
由于那两次事故带来的不幸,周广仁教授把更多的精力用于钢琴教学之中,以使自己的艺术理想在学生身上得以实现。她为我国培养了大量的钢琴演奏人才,她的许多学生如逄勃、盛原、刘宁、孙蕴、王笑寒等曾在国内外钢琴比赛中获奖;同时,她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钢琴师资的培养之中,她的许多学生已成长为各音乐院校钢琴教育的带头人及中坚力量。周广仁教授除了致力于音乐学院的钢琴教育,也不忽视社会音乐普及教育。她认为,我国的音乐普及教育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教师水平参差不齐和供不应求。她说,现在有些音乐院校的学生都在社会上给青少年讲课。这是一种不良现象。正因如此,70高龄的周教授将大量业余时间用在了为音乐普及教育奔波上。1983年至1993年十年间,她创办了“星海”、“乐友”两所钢琴学校,被孩子们尊称为“钢琴奶奶”;1996年以后,她又致力于北京艺校音乐分校的工作,在她的主持下,该校举办了三期全国钢琴师资培训班。
1980年,周广仁应美国爱德加·斯诺基金会邀请赴美国密苏里大学音乐学院讲学。在美国的半年中,她曾先后在29所大学讲学,深受好评。美国人请求她留下,她拒绝了。当美国人不解地看着她时,她说:“美国很好,但我的国家需要我,我爱我的学生。”
周广仁教授曾多次应邀到美国、法国、英国、日本、挪威、智利、以色列等国举行的重大国际钢琴比赛中担任评委,并在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成功地举行了钢琴独奏与协奏曲音乐会,进行了大量的国际讲学活动;与此同时,她积极向国外介绍中国作品和我国钢琴艺术教育所取得的成果,在中外音乐交流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采访接近尾声时,周教授趁兴弹了一首钢琴曲。从她那纯熟的指法和认真得近乎单纯的脸上,记者再次体味到:音乐,是她的生命。